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承担八成以上企业捐赠,但可持续性面临挑战,民企基金会如何破局?
公益是一场系统性变革

中国慈善家 · 2025-12-19

  

  从被动响应的捐赠者,到主动布局的战略者,再到跨界协同的创新者,中国企业公益正经历一场深刻的角色转型。

  2025年12月18日,在由《中国慈善家》杂志社主办、影响力慈善研究院承办,主题为“破局者”的影响力慈善年会上,来自研究者的观察,来自实践者的分享,以及基于对101家民企基金会的调研形成的报告,如同一次行业全景扫描,清晰呈现出中国企业公益在理念、实践与生态层面的三重突破。

企业公益专业化、战略化

  影响力慈善研究院当日发布的《民营企业与企业家公益影响力观察报告》(以下简称《报告》)显示,2023年中国企业捐赠总额达1156.59亿元,占社会捐赠总额的76.58%,其中80%以上由民营企业捐赠。越来越多的民营企业不再满足于捐赠,而是成立专门的企业基金会,系统地做公益。

  

  “中国捐赠总额中80%以上来自企业,这与美国私人捐赠占80%以上的格局形成鲜明对比,既体现了中国慈善的本土特色,也反映出行业尚未完全破局的现状。”南都公益基金会原理事长、希望工程创始人徐永光说。

  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原副主席高西庆则认为,这种现状是由机制决定的。“一些发达国家通过完善的税法设计,让私人捐赠成为慈善主流。而中国在税法优惠等方面,还缺乏制度激励。”高西庆认为,这些问题不利于激发中国企业家做慈善的积极性。他呼吁,应借鉴国际经验,通过税收政策激励私人捐赠,让慈善生态更加多元均衡。

  民企公益的发展,不仅体现在捐赠规模上,更是超越传统捐赠模式,呈现出专业化、战略化的鲜明特征。《报告》显示,在中国的企业基金会中,民企基金会数量占比81%、资产总额占比83%、公益支出总额占比75.17%。

  在徐永光看来,中国企业的CSR,已从1.0阶段的法律强制性社会责任,提升到3.0阶段的战略慈善。即立足自身资源禀赋,将公益行动与企业发展战略深度融合,既高效解决社会问题,又强化自身核心竞争力,实现企业与社会的长效共赢。

  《报告》也用数据证实了这一点。在发起动因上,64家基金会将“发挥企业核心能力和优势解决社会问题”作为首要目标,77家强调“以专业化的组织创造更多社会价值”。

  比如,复星基金会利用深厚的医疗禀赋和资源,从2017年开始,守护中国的乡村医生。“八年来,我们在中国的版图上守护了全国16个省市78个贫困县里的25000名乡村医生,通过25000名乡村医生,进而守护了300万户乡村家庭和1600万的乡村人口。”上海复星公益基金会理事长李海峰说。

  贝壳基金会立足社区,从社会价值、商业价值、自身资源和能力四个维度“圈”出社区的真实需求,看看能够解决什么问题,做什么样的项目,以及怎样让这些项目可持续、可规模化和产生真正的社会价值。“我们会用这四个维度来找到坐标,找到着力点。”贝壳集团副总裁、贝壳公益基金会执行理事长贾生平表示,借助“四圈理论”,贝壳基金会从2018年针对社区老年人启动了“我来教您用手机的项目”,项目进行八年来,取得了较好的效果。

  在议题布局上,民企公益除了立足自身业务,也紧密围绕国家战略和社会紧迫需求,乡村振兴(76家)、基础教育(57家)、医疗健康、应急救灾、一老一小等领域成为关注重点。

  在运作路径上,“资助+运作”的混合模式成为主流,占比达70.3%。超过三分之一的机构以自办项目为绝对主导。比如,龙湖公益基金会将企业的空间服务、管理运营能力融入公益项目,通过“湖光计划”以变革管理模式改善县域教育生态,影响184名校长、3500名种子教师和57000多名学生,体现了民企亲自下场、深度参与项目的优势。

  业务协同已成为行业共识,85%的基金会认同公益与企业主业协同的价值,腾讯集团通过“数字关爱平台”打通“宝宝券”“数字救灾”等案例,货拉拉基金会推出“运力关爱支持卡”,都是企业核心能力与公益场景深度融合的典范。

多重挑战

  尽管民企公益取得了显著成就,但《报告》也客观指出了当前企业基金会面临的多重挑战。

  内部层面,专业人才短缺问题最为突出,既懂公益又懂企业的复合型人才尤为稀缺,同时,19家基金会存在组织定位模糊问题,20家认为绩效考核指标不清晰,难以用商业指标证明公益价值。

  外部环境方面,合规成本高企与舆论风险敏感构成双重压力。42家基金会反映年审与评级材料过多过细,29家认为政策信息传递不畅。尽管明确遭遇较大舆论压力的基金会不足一成,但七成机构担心出现负面舆情。

  此外,部分中小企业公益投入持续性不足,公益项目专业化水平有待提升,影响力评估体系尚不健全,区域发展不均衡现象依然存在。

  而更大的困境,在于企业基金会的可持续性面临挑战。《报告》调研选取的101家样本基金会均为行业“优等生”,2024年,基金会净资产总额达234亿元,占全国企业基金会总额的36%,年度公益支出74.3亿元,占全国企业基金会总额的31.8%。然而,在过去三年,这些优等生的捐赠收入下降60%,呈现断崖式下滑,但公益支出还在增长,同时,基金会净资产规模在下降,也就是说,很多企业基金会都是动用了老本做公益。

  “今天,我们以破局者为题,这不仅仅是年会的主题,更是对慈善公益事业当下状态与未来使命的一次精准画像。”《中国新闻周刊》社长、《中国慈善家》社长吕振亚认为,企业正成为解决社会问题,推动社会创新的关键力量。一大批富有企业家精神的破局者们将企业技术、供应链平台链接等核心的商业能力系统性地注入了公益的场景,为解决教育、乡村振兴、社区发展、环境保护等复杂问题提供了超越捐赠的创新方案,将庞大的商业生态转化为公益的生态。

  然而,面对气候变化、人工智能、人口结构所带来的全球性挑战,没有任何单一的力量能够独自地应对。这就要求慈善公益必须再次审视自己的立身之本——创新。“我们必须立足创新这个根本,发挥实践主体多元跨界连接紧密的独特优势,一方面要继续鼓励和支持企业等社会力量,将产业能力更深、更巧地应用于解决当下紧迫的社会痛点,追求更具效能、更可持续的公益模式;另一方面必须拥有更广阔的视野和更长远的耐心。”吕振亚说。

  在当天下午的三场影响力慈善沙龙上,进一步从三个维度展开探讨,其中,“科学慈善”展现了前沿科学如何实现健康公平,企业如何构建创新机制;“公益出海”环节从认知对齐转向方法分享;“社会创新”板块则直面AI技术触及的深层结构问题。行业专家、跨界专业人士,引导实践者穿透现象,追问本质,引发思想激荡,寻求破局之道。

  “企业基金会应该以受助人为中心,而目前我们最需要去做的,是怎样真正地帮助社会组织,把公益的最后一公里跑通。”腾讯可持续社会价值副总裁,腾讯基金会候任秘书长肖黎明说。

破局:构建良性营善生态

  一些企业已经开始通过各种变革和创新,探索破局之道。在阿里巴巴集团公共事务总裁、湖畔魔豆公益基金会执行理事长闻佳看来,公益要可持续发展,一是模式创新,二是技术创新。在模式创新上,阿里巴巴的公益宝贝让一个个很小的善意,汇聚成将近30亿的捐赠;蚂蚁森林以一种娱乐、游戏的方式让每个人在不经意间种一棵树,将戈壁滩变成了森林。“所有模式创新的背后其实都是技术的升级,每一次技术升级都会催生出更多元化的公益生态,也推动公益慈善更加透明可行。”

  “公益是一场系统性变革,不是捐赠了、改变了一个人就是能解决问题的,而是要把整个系统做一个变革,才能保证项目能够持续的改善生态。”在龙湖集团执行董事、龙湖公益基金会理事长沈鹰看来,变革管理,首先要有能力领导变革,二是要建立变革的共识,三是要监控变革的效果落地,四是要通过体系架构固化变革成果。此外,还要提升这些变革领导者的心智模式,不仅需要他们发自内心想要变革,还要让他们周围的生态发生一些改变。

  对于有着61年历史的罗伯特·博世基金会而言,“长寿”的秘密在于企业特殊的股权架构,博世基金会拥有公司94%的股权,而博世家族占有的股权并不多。同时,这家德国企业实现了投票权和股权分离,投票权由一家公益信托设置,博世家族只占7%。因此,在公益领域,博世基金会每年享有来自于股权的分红,公益信托则把控公司的商业运营,由此博世公司实现了三权制衡,股权为慈善服务,这也让博世基金会保持了61年的持续运营。“博世是一家以长期主义目的和锚点的一家企业,所以,在公益上我们一直抱着长期主义为核心理念,希望坚定的在一个领域中持续做下去。”博世中国慈善中心主任郑莉惠说。

  除了来自实践者的分享,《报告》也针对社会环境和监管环境,提出优化营善环境的建议。

  在社会环境方面,要改变认知偏见,让公众看到企业公益的初心与成果,一方面建立多元表彰激励机制,增强社会认可,另一方面还需强化信息披露。样本中仅37家获得透明度指数评级,信息公开仍是建立信任的关键。

  在监管环境方面,《报告》建议,一是尊重企业与基金会的战略协同关系,鼓励企业利用核心能力开展公益,秉持包容审慎、守住红线、允许试错原则。二是放宽业务范围限制,取消事前审批,允许跨领域运作。三是落实分类管理,避免一刀切的监管。

  《中国慈善家》副社长、影响力慈善研究院院长王跃春表示,优化营善环境是改善营商环境的应有之意。民营企业基金会不仅贡献资金,更带来了企业的核心能力、创新机制和生态资源,为解决复杂社会问题提供了独特方案。

  “让公众更多地去看到企业和企业家做公益的初心、行为和成果,而不仅仅关注他们的捐赠数额。”王跃春说。

  作者:温如军

  图片编辑:张旭

  值班编辑:张旭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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