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年初二，看到妹妹发的烟花视频，艳秋在南方的出租屋里默默流泪。但几分钟后，她就调整好了情绪。毕竟，相比去年那个“被迫营业”的春节，她觉得独在异乡过的这个年，还是舒坦多了。

　　而对于罗敏来说，留在北京过的这个年，虽然有除夕夜环球影城绚烂烟火的加持，但不能回乡陪伴父母的落寞，依然是这个兔年莫大的遗憾。

　　今年春节，被疫情羁绊了三年多的人们终于可以自由出行了。许多人随着春运大潮迫不及待地奔赴家乡，但也有一些人依然“就地过年”。他们当中有些人是现实所迫，而有的人则是主动选择。

“一想到去年的相亲，

就不敢回家了”

　　在艳秋看来，“就地过年”是一个无奈的选择。

　　一年多前的腊月二十八，艳秋的父亲说，有亲戚要给她介绍个对象，男方在北京一家国企工作。父亲问艳秋愿不愿意放弃现在的工作，跟他一起去北京工作？“愿意，我就让人给你介绍，不愿意就算了。”艳秋回道，“我们之前都不认识、不了解，你现在就让我放弃自己的工作，跟着他去北京，我觉得不现实。”父亲说她“不孝”，还说她“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，在南方混得也不怎么样，还那么挑……”说着说着就哭了。

　　尽管跟父亲起了争执，第二天，艳秋还是计划先去亲戚家见见男方再说。见完面，亲戚就让艳秋快点做决定，差不多就赶紧把婚订了。腊月三十，亲戚跑艳秋家里催促道：“三天年一过，就可以订婚了。”艳秋脑子“嗡”的一声，她没想到平时在新闻里看到的场景，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。

　　但面对热心的亲戚，她只好说：“这也太快了，我们还需要再了解了解，考虑考虑。”

　　这时父亲说，反正你要在家待到十五才回南方去工作，时间还挺长的，可以趁这段时间，在家把婚订了，等到五一，就可以结婚了。父亲甚至已经开始和亲戚商量彩礼、酒席等事了。亲戚继续催促道：“赶紧决定，合适就定下来。人家初七就要回去上班。你不行的话，下一个还等着和他见面。不合适，就不要浪费他的时间。”

　　艳秋一听这，直接怼了句：“那去见下一个好了。赶紧的，别耽误了。”此话一出，艳秋就受到了更多的指责，亲戚说她不珍惜机会，父亲说她都这么大年纪(31岁)了，眼光还那么高，完全认不清自己的身份。

　　“他在国企工作，条件多好啊”“个子挺高，长得也挺好”“你们都在外面打拼，年龄也相仿，哪哪都挺合适的”“我们这一辈，不都是相个亲见个面，就定下来了嘛。一辈子吵吵闹闹也就过来了，怎么你就不行呢……”除夕一过，艳秋遭到了更多亲戚的轮番轰炸。

　　春节结束回去上班后，男方隔三差五会联系艳秋。几个月线上聊下来，艳秋发现了他们之间更多的不合适。最让艳秋没法接受的是，男生说，他们可以在外打拼，以后生了孩子，直接扔老家让父母带就是了。艳秋说，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做留守儿童。男生回她：“我们90后，多少人是留守儿童啊，不也长大了吗？怎么你就不行呢？”这次争执之后，艳秋直接删了男生的联系方式。

　　这件事让艳秋和父亲闹得关系更僵了。整个2022年，艳秋每次打电话，父亲要么没空，要么就直接把手机递给艳秋的妹妹或者妈妈。

　　艳秋一想到去年春节的经历，就不敢回家过年了。而且，她还担心回甘肃老家，那个男生还会继续找她，太尴尬。

　　她告知家里自己的过年计划时，父亲什么也没说，就把电话给了艳秋母亲，母亲问：“你为什么不回来？”艳秋说要工作，母亲说：“要不还是回来吧？”艳秋回：“明年再说吧。”艳秋给家里网购了一些年货，还转了一点钱，这事儿就算过去了。

　　除夕夜，艳秋给自己包了饺子，然后开着视频追美剧；初一，她在家涮火锅。住处附近，没什么人放烟花鞭炮，饭店差不多都关门了，几乎没有过年的氛围。她准备出门看个电影，发现外面下雨了，随即改成窝在家继续追美剧。天晴了，她就和朋友寄养在她家的猫咪一起晒太阳、玩耍。

　　新的一年会怎样，艳秋也不知道。但至少这个春节，她感到清净、自在！

除夕夜，

他和5个陌生人成了朋友

　　得知自己必须在春节假期留京处理一些公司业务时，阿立有些失落。他已经连着两年没回老家湖北十堰过年了。

　　听说他又要留在北京过年，家人虽然感到有点遗憾，但也表示了理解。两个妹妹都已成家，顺理成章地接父母去家中过年，这让阿立瞬间没了心理负担，可以安心处理自己的事。

　　阿立不想独自过年。去年和前年的春节，因为疫情倡导“就地过年”，他都是和朋友一起过的。这次，朋友们都回家过年了，他也想玩点新的。腊月二十四，他在社交媒体上发出了帖子，征集不回家的人在北京组团过年。

　　很快，阿立就收到了几十条私信。他将有意向的人拉了个微信群，有人开KTV、有人做剧本杀，纷纷表示可以提供一些免费资源，供大家过年玩。阿立不想组织那么大规模的活动，就让群友根据自己的喜好，分化出了几个小群。他自己想要安静一点的活动，和另外5个群友组成了一个小队，一起做年夜饭。阿立说：“我很感谢这5位群友，特别是两位女生。大家彼此都是陌生人，这种方式太需要勇气和信任了。”

　　阿立家的客厅宽敞、餐厨设施齐备，就成为做年夜饭的场地，群友每人各出两个菜。大年三十，有人端来了羊肉炖萝卜，有人包了饺子，有人带来了洋酒和啤酒，还有人提了个蛋糕……6个完全陌生的年轻人，一起吃了顿有些混搭的年夜饭。饭后玩会儿牌，聊会儿天，然后各回各家。

　　尽管这个年过得温馨又特别，还让阿立交到了新朋友，但他仍然想念在老家和父母亲人团聚，一起吃炖肉的年，“那个猪肉是自己养的猪，特别特别香。”他计划，接下来一定要抽空回家看看，明年过年一定要回家。

“决赛圈选手”的纠结

　　作为一直没阳的“决赛圈选手”，罗敏在长达半个月的纠结之后，最终还是决定不回家过年。

　　自2015年儿子出生到现在，罗敏都没能回家过过年。对她来说，回家过年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。先是因为儿子小，再就是因为疫情。今年，好不容易正常了，她原本计划一家三口回湖北过年，腊月三十先在荆州公婆家吃年夜饭，正月初一回自己的娘家宜昌。

　　2022年12月，北京经历了一波感染潮，罗敏一家三口一直“独善其身”。而且，远在老家的父母和奶奶也没有感染。避开了新冠病毒的折磨，原本是个好事，可没想到这却让她错失了计划中的春节。

　　几乎是从元旦开始，罗敏就开始纠结，到底要不要回家过年？1月14日是北方的传统小年(腊月二十三)，她甚至忍不住发了条朋友圈，征集大家意见。征集的结果是：更纠结！其中一位朋友的话击中了她：老家那边去世了很多老人，山上添了很多新坟。

　　罗敏在湖北的家里，有罹患糖尿病的父亲，还有80多岁的奶奶，是他们最大的顾虑。最终，他们做了艰难的决定：不回去了。

　　除夕夜和正月初一，罗敏一家三口在北京环球度假区度过。尽管灯光秀很美、小黄人很萌、哈利波特禁忌之旅很有趣，但一想到没有回老家过年，罗敏心里还是觉得憋屈。朋友圈被各种年夜饭刷屏，一看到家乡的腊肉腊肠等年味，罗敏立马破防。

　　她有点羡慕那些已经阳过“想去哪儿就去哪儿”的人，甚至开始有主动去感染的奇怪想法。罗敏的老公去环球度假区、去电影院，口罩也不想戴，每天从外面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测抗原。这在罗敏看来，纯属迷惑行为。

　　现在，才大年初三，罗敏就已经开始期待五一，甚至期待明年春节了。她实在太想回老家过个年！

　　(文中采访对象均为化名)

　　作者：王卫

　　图片来源：视觉中国、受访者提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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